倘如在过去,苏稔能够提前遇见魏牧暮,积累哪怕多了一个小时、一天或者一季的相处时光,会否在今天这样重逢的好日子,就不必被自己挂怀的思念与妄想击溃堤而不成声呢?

    在此时与此刻,她乱如麻的脑袋里只勉强能思考一件事,那就是——高二时毫无声息不辞而别的那个人,魏牧暮是活的,是真的,他回来了,回到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「苏稔。」再听见他唤她,是她的梦寐以求,而今不费吹灰之力实现了,在重逢之後。

    「嗯……」她的应答带着浓浓的鼻音。

    「能让我进屋吗?不耽误你多久,」魏牧暮收回手,安静地伫立在极近的苏稔身畔,等待她首肯,「在这里吹风会受冻,你先进门,别不小心感冒了。」

    就连哄她挪步都那麽温柔。

    苏稔眨了眨盈满水光的杏眸,cH0U着鼻低声道:「这次你要把话说完了才能走……你进来,和、和我解释。」

    两人一室终究久违,苏稔还未被哄好却已x1住泪,小而俱全的客厅里坐着她与他,她空白着神情注视视野所及内所有风吹草动,如魏牧暮侧了一寸,斜了一瞬,她细腻绵黏的目光都随之平移,可她半句话不语,瞠着眼,心头尽是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桌上搁着她提进来的蛋糕,一动未动,她盘腿在近卧房处的那颗亚麻坐垫,有十分钟魏牧暮端坐在她面前不曾在移动过,她才稍微懈怠地转开用力过度导致乾涩的眼睛,然一没有目标,苏稔堵得慌,又拿眼去瞧魏牧暮——近乡情怯的端量落个正着,她喃喃得像在为自己小声辩解:「你怎麽不说话?我……我家只有你一个活物,失联好几年,多看两眼又……」

    知道她想说的「又怎麽了」是旁徨许多年yu语还休的委屈,魏牧暮无奈任她翻来覆去瞧,心里不明显地塌陷一块地儿。他的上衣在适才走动与搀扶间皱了一些,尽管素来喜欢仪态蓬松整洁,却不曾真正伸手打理,怕他成为衣冠楚楚、彷若陈列橱窗新品的模样,就是做好准备随时能够起身撤离,他来时挟带让她惶然和难受的情绪,去时则乾乾净净。

    她领他进屋,魏牧暮细腻,透过呈现在他眼界这一切,苏稔不肯泄漏半分的,他依然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那种熟稔和无须多言的了解,像是无分四季朝暮,年年都在一起,甚至不用侧耳倾听,他就能听见她犹疑的心声,读懂她的表情。

    「有多少想问的,一题一题来吧。」他笑得晃花苏稔的眼,她惶惶不安,咽下忐忑道:「……你,为什麽回来?」

    不是为何离开,而是为何回来,魏牧暮听见她的问询,那是种正式的、严谨的、极力舍下了迫切,才敢缓缓启唇提出的难题,苏稔的声音有些散漫,但问得轻巧,他乍听闻她的嗓音,就知道她是憋不住的。

    可他岂会不知她要面子,嫌太过丢人不愿在他面前露馅,苏稔还是他记忆中那样可Ai,趣味得招人想逗弄。但是魏牧暮没有,也不会那麽做,他只是用正直坦白的凝望,带着释然道:「在外飘泊过了,也会想寻个安生,落叶归根。」

    苏稔愣怔,半晌,复又开口:「怎麽选在这儿?你以前还说,我们能一起搬离这里。」话一脱口她便悔得想咬破舌头,事到如今再泄亲昵叫人多难堪,她是自己让自己下不了台。

    「我签了半年约,想先住回熟悉的土地。」不惜腆着脸唤出手机里压箱的通讯录,翻找可能有她联系方式的共同旧友,辗转发问经手几人,他也趁闲暇来此走了几遭,最後锁定这附近,凭印象找房时恰好碰上这幢公寓招租。

    或许真是跟踪狂吧,他不由反省自身,其实当时是一时脑热,经年还惦记着,不晓得她还会不会待在这里,他够不够幸运能与她重遇。

    苏稔扬起的微笑有那麽一丝勉强,她哦的一声,点头。「半年後有别的规划吗?」

    「暂时没有。先找份工作吧,走走看看过了,决定好就会稳定下来了。」

    「嗯。那你,你当年去了什麽地方呢?离开台湾後,去哪些地方?」

    「一开始去了中国,因为语言更能互通,在那里读完中学,後来就四处走了。去过法国、英国或美国,嗯,总之很多,但每个地方都待不长久,最长不超过两年。」

    「为什麽?」

    苏稔想回到三秒前痛扁问出这句话的自己。木已成舟的经历,动机已不可考,也不再重要,哪有这麽多为什麽?

    魏牧暮安静地望着她,神情姿态皆不存在海归後拥谈资风生说笑的惬意,他确认苏稔胆怯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,遂慢慢说下去。「苏稔,你相信吗?人是需要踏实的,脚踏实地才会心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