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南的耳廓被投进的光照成薄薄的粉色，上面覆着一层雾一样的细细绒毛，萧越不自觉躬身靠的更近了些。
温热的鼻息掠过安南颈后，他本能的缩起脖子歪着头蹭了一下，头上的发髻轻轻抵了一下萧越的脸颊，安南无所觉继续落笔，这第一笔下去，萧越便知道安南说的“写不好”并非谦辞。
待安南画完“梦”字，狼毫笔尖已经分了叉，毛须被压的歪七八扭，再看字，萧越皱了皱眉辨认了一下，依稀还是能从狂乱的墨笔中认出是“梦”字的。
安南长吁一口气，狼毫埋近墨汁中裹了两裹，“德”字愈发难写，他摆足了架势，笔刚要落下，一只掌心发烫的大手包住他的手背。
“力度不要太过。”萧越带着安南的手，笔尖轻轻在宣纸上落下，手腕一扫，勾出一小撇，另一只手握着安南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揉了几下，“身体放松点，写字又不是打架。”
衣裳摩挲，两只手起落间，一个端严的“德”字跃然之上，这笔锋和萧越很不搭，安南暗自想到，萧越这人总是一副放诞不羁的洒脱样子，字却方方正正规矩得紧，像...像被箍在框中一般。
安南侧过头，发现萧越也正转头看着他，俩人鼻尖之隔毫厘，沉缓的呼吸交融，谁也没开口说话，直到带着桂花香味的风将案上的宣纸掀起，发出磨耳的“咔咔”声，萧越才放开安南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连主子的名姓都写不好，你这贴身奴才怎么当的。”
“强词夺理。”安南默声诽腹，“有几个做小厮奴才的能写得好字。”
萧越倒不管安南的不满，负手而立，吩咐道：“今日你便待书房里将这两个字练好，晚膳前我要检查。”说完潇洒转身走出屋子，留安南杵在案前郁闷了半晌。
主子已经发了话，还能如何，练吧。
日头西斜，安南抬了抬胳膊，又转着圈放松肩膀，看着纸上毫无进展的满篇潦草“梦德”，叹了口气慢慢将笔换到左手，恍惚着愣了愣，又换了回来俯首接着写。
天降擦黑，安南好容易写了稍顺眼些的两个字，晾干了墨迹，又拿起来孤芳自赏了一会儿，才小心翼翼端着出去找萧越。
问了几个人，知道萧越去了北院，安南快步小跑过去，手里的宣纸被风带起，又发出那种磨耳的“咔咔”声，绕过院墙，安南见萧越站在木廊窗前，暖色的夕阳透过圆窗裁出一道劲挺笔直的侧影。
安南刚要叫他，就见萧越悠悠踱步到一客房前，还没抬手叩门，屋门却是从内打开了，一张绮丽的脸露出来。
孟惜知丝毫不见惊疑，他轻柔的倚在门边，抬头望着萧越，眉眼勾着惑人的弧度，薄唇轻启，似乎说了什么，不过安南隔得远，是听不见的。
萧越是听见了，并且给了回应，他抬起手挑着孟惜知的下巴，弯下腰去贴近。孟惜知抿着笑偏开脸，猛地抓住萧越的衣襟，将人拉进自己房中。
“王...”安南往前走了几步，被人拉着手腕又退了回来，佑平拧紧了眉头，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南，“你是没点眼力劲儿吗！现在过去做什么？”
“我...”安南捧着“梦德”两个字一时不知所措。佑平漠然的脸上透出些不耐，提醒道：“去烧些热水，一会王爷得用。”
“嗯？”安南慢半拍反应过来了才恍然道：“哦，对的，要用热水。”他把手里的字随意折了折塞进怀里，“我该去烧热水。”
安南抬水进炉房，坐下点火，发现起火用的干草用尽，想了想，他将怀里的两张宣纸拿了出来，一张是费劲写的字，一张是沁了茶水的丹青。
先用字的那张引好火，干柴铺好，安南铺开丹青皱眉看了一会儿，画中人已被水糊了大半，剩下的眉眼也变了形。
真的很眼熟，迎着闪跳的火光，安南照样没研究出什么新的东西，索性将丹青也扔进了石炉里。炉火立刻将画像吞没，“呼”的一声，火舌险些舔了安南的脸，他用力眨了眨眼，突然福至心灵，终于想起画中人像谁了。
“洛玉...”安南低喃了一句，画中人是洛玉？不对，安南细想了一下。应该是，画中人像洛玉，或者...洛玉像画中人。
院子里点上了灯，安南坐在炉房门口无聊得数星星，不知道萧越他们什么时候完事，他只好干巴巴的等着，等到晚膳时间都过了，肚子里饿得九转回肠的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