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，十一月。清晨。
洛阳大雪初霁（ji）。厚重的积雪压断了树枝，棉靴踩在上面也会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响动，就如同酣睡之人磨牙后发出来的声音。永泰坊的某户人家、女主人杜氏，正站在院落内同他人讲话。
“我刚死了丈夫就改嫁……”
她的声音满是疲惫：“这不妥吧？”
院内是两个女人。
其一，是京兆杜氏，全名“杜绾”。
乃杜家幺女，现居东都洛阳永泰坊，守寡不久。
其二，是个胖妇。身形魁梧，非永泰坊住户。虽然姓名身份不详，但可从打扮中推断出职业——胖妇人左鬓，插琉璃烧制的牡丹；嘴唇，抹像中了毒似的（青黑色）黛色胭脂；腰间，塞赤色绒绸布。大秦女子虽喜妖冶，却分场合、顾体面，穿衣薰莸（you）有别。而胖女人反穿毛裘、故作姿态，与寻常秦女不同，却是身份使然。她需被易于辨认。需要旁人知晓，她是个揽活儿的“媒婆”。
胖妇人神情激动，好似听到了多么可笑的事。
很显然，杜氏的“不妥”二字刺痛了她的神经！
“让你再嫁，如何不妥？”
媒婆一脸嫌弃，阴阳怪气道：“整个东都洛阳，谁不知道杜家日渐式微，已不复从前。你早不是尊贵的杜家娘子，还拿什么翘儿呀？”
杜氏沉默。
洛阳的这户宅邸，是前任中书侍郎（也就是她爹·杜撰）在世时置办下来的。那时她还小，不过八九岁的年纪，拄着下巴，看阿爹醉酒后在墙壁上挥笔泼墨，恣意高歌的样子。可如今，这座宅邸已许久未曾修缮，肉眼能见蛛网。除了三间砖瓦房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，其余物件都褪色掉漆、斑驳不堪。
杜氏打量了一下四周，心中悲戚。
“京兆杜氏！”
“你嫁、还是不嫁？！”
媒婆叉腰，气势汹汹！
二人对峙乃此消彼长之势。
杜氏示弱一分，那胖妇便放肆一分！
弱者疏于防守处处不敌，强者口吐金莲字字戳心。
两人胜负将分之际，却忽听得屋内传来一声喊叫——
“她、不、嫁。”
声音软软糯糯如同孩童般，可听上去又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调调儿。
杜氏听到这声响，忙扭头喊：“阿献，快回去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