辜云出降生时,西域下了好大的雪。

    西域不常下雪,上‌次银片舞时,是二百年前。

    当年雪化积水成涝,因此泛滥成灾,民间哀鸿遍野。

    “这个孩子,大约不甚吉利。”

    沉官儿跪在长公主座下,劝道:“公主千金之尊诞下辜公子的孩子,理应举国欢庆。可……公主当以社稷为重,此子尚且留命,公主还‌是避讳些好。”

    长公主丹蔻长甲叩两下乌木扶手,却问道:“辜公子呢。”

    “禀殿下,公子瞧了小公子,没说甚么‌。仍是每日晨起吹笛、舞剑,夜间奏的是中原的曲子。”

    番红香袅袅绕身,长公主默然。

    半晌,道了一声“善”。

    辜云出没见过自己的母亲。

    他自出生起便有记忆,在最先的记忆中,自己是住在皇宫里的。

    即便皇宫覆压几百里,他却只能在一方偏殿里生活。

    哪怕迈出偏殿一步,门外的护卫便会阻他:“小公子且留步,莫要给辜公子惹麻烦。”

    抬头是四方的天,西域的天很蓝,空气很干燥,偶尔会有鸾鸟飞来。

    鸾鸟不常来,一个月也许来一次,也许不来。

    就像他父亲一样。

    他没见过母亲,却偶尔能见到父亲。

    父亲黑发黑眸,与周围人相貌迥异;衣冠礼制皆是中原风范,淡色宽袖长袍在一众束袖短衣中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父亲不是驸马,他们只称他为“辜公子”。

    他们说,父亲是长公主的“座下宾”。

    可究竟甚么‌样的贵宾,能令长公主甘心生下孩子呢。

    父亲不善言谈。

    即便来看他,也只是教他弹琴,舞剑,偶尔拿一些中原的书来,因此辜云出既说本地话,也会说中原话。

    他总觉得父亲闷闷不乐,因为父亲没有真‌正展笑颜的时候;即便有,那也只是宽慰般的、未达眼底的笑。

    一日父亲醉了酒,不知怎的到他殿里来,发狠将屋里‌桌凳饰物砸了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