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凝视着丛霁,直觉得自己的心脏将要从嗓子眼窜出来了,顿时惊慌失措,遂一手捂住了唇瓣,一手覆上了心口。

    他这心脏如此古怪,莫不是患了急症罢?

    但他现下所居的这副身体乃是鲛人,寿命长达千年,而非上一世先天不足的凡人躯壳。

    他心生恐惧,待马车行至丛霁面前,他的心脏居然更为躁动了些。

    他抿了抿唇瓣,咬紧了牙关,抬指写道:温祈见过陛下。

    丛霁透过玉旒,望向温祈:“回来便好,朕须得去上早朝了,你且回丹泉殿歇息罢。”

    温祈欲要伸手扯住丛霁的朝服,再用自己的鲛尾缠紧丛霁的腰身,使得丛霁无法离他分毫。

    但他最终仅是乖巧地道:温祈告退。

    已然过了上早朝的时辰了,丛霁抛下一众朝臣,于这宫门前迎接他,乃是对于他天大的恩赐。

    他若是再任性些,恐是会惹恼了丛霁。

    丛霁目送温祈,半晌,才步入了金銮殿。

    温祈一回到丹泉殿,便跃入了池中。

    待浑身尽湿后,他顿觉舒畅,心脏亦随之平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的急症来得突然,去得亦很是突然。

    幸而他适才并未当着丛霁的面,将心脏吐出来,吓着丛霁便不好了。

    丛霁乃是暴君,杀人如麻,纵然他适才当着丛霁的面,将心脏吐出来,亦不会吓着丛霁罢?

    他想着丛霁,不久前丛霁立于宫门前迎接他的场景倏然浮现于眼前了。

    那暴君未免生得过于出类拔萃了,任凭其身后的宫殿如何恢弘,都如同被驯服的猛兽一般,俯首帖耳。

    他为何总是想起那暴君?不许再想了。

    昨日是秋闱第二场,考的是《尚书·大禹谟》以及诏、判、表、诰,而五日后的第三场要考的则是时务策。

    时务策便是结合四书五经,对于当下的时事政务发表自己的议论或者见解。

    他被母亲掐死,成为幼鲛后,几乎一直在这丹泉殿,全然不知天下之事。

    思及母亲,他忍不住想道:阿娘生前被下狱后是否受苦了?阿娘被斩首后是否在地府与阿爹团聚了?阿娘是否已投胎了?阿娘是否能投胎于钟鸣鼎食之家……

    “阿娘……”他轻唤了一声,双目微湿,“阿娘,你的祈儿过得很好,山珍海错,应有尽有,还去参加了秋闱,阿娘,你且安心罢,不必牵挂于我。”

    他听着自己“咿咿呀呀”的话语,又忍不住想道:我若是并未成为幼鲛,而是走过黄泉路,下得地府,由阎王判过生平对错,饮尽孟婆汤,踏上奈何桥,我会如何?